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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2 / 2)


  她本该高高地坐在台下,冷眼旁观裙下之臣情不自禁的戏目。可是有人用令人松懈的温柔将引她步步上前,直至一声鼓响,她方才惊觉,不知何时,她竟也成了戏中人。

  晴天霹雳之下,令嘉被吓得落荒而逃。

  不过为了逃得不是太难看,令嘉自是借题发挥了一番,以至于亲近如丹姑都看不出,她这一通脾气里,竟是惧多于恼。

  既是看不出,有些话便也劝不到点子上。

  “……王妃既是明了自己心意,那更不该和殿下闹脾气才是。殿下哪怕是恼火最甚的时候,王妃你要免安内监的罚,一句话递过去,他也仍是遂了王妃的意思,这何其难得……”

  “丹姑,你不明白。”令嘉不耐烦地打断。

  “王妃若觉得老奴不明白,那就和老奴说个明白。”丹姑眼都不眨地道:“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图穷现匕。

  这才是丹姑的目的。

  她虽说很是看中萧彻对令嘉的好,但立场十分坚定,始终站在令嘉这边不曾动摇。萧彻受点气,对她来说算什么。令嘉心神不定,和自己过不去,这才是她见不得的。

  “……我说话时,他都没用心听,全然敷衍我,我便有些气恼。”

  “王妃,你虽然平日脾气是差了些,但还不至于这般无理取闹。”

  “丹姑你到底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

  “不损不夸,实话实说罢了。王妃莫要再顾左右而言其他。”丹姑咬住口子,就是不肯放开。

  令嘉不语。两道黛眉锁成一个结,轻薄的眼皮虚虚掩着杏眸,编贝皓齿咬下,唇色嫣红如滴。

  良久,她抬眼道:“夫妻相悦是极难得的好事,可是我和萧彻——我们两个真的适合嘛?”

  黑白分明的杏眸浮起淡淡的迷惘:“他胸存大志,意志坚如磐石,视余之一切为无物,纵使对我有真心,可又值得几分?而我——”

  她垂下头,“纵使随法师养这么些年的性,但本性依旧,对待萧彻,必有求全之毁。届时,我绝无可能再做出正确的选择。”

  令嘉形容郁郁,神色恹恹,丹姑却是无动于衷,只问道:“王妃知己知彼,半点不差,只不知你现在可能收心?”

  “丹姑就莫再嘲笑我了。这些时日,我连静心都做不到,遑论收心。心猿难伏,心岂由己。”

  “既然心不由其,王妃又何苦和它逆着来。任你思量千万,说不得到最后都是杞人之忧。”

  令道扯了扯唇角,语含嘲意:“丹姑说的是轻松,但就这桩婚事,我若不去思量,那真是被卖了几分价钱,都无从知晓。”

  丹姑见她眸中忽起冷意,话锋忽变:“王妃自言与殿下不合适,却是不知当年老夫人也曾说过夫人与郎主不合适。”

  令嘉愣了愣,问:“外祖母为什么这么说?”

  “郎主幼失怙恃,为先帝后抚养,自幼与三位皇子公主一起长大。郎主长大后,先帝曾有意让他尚新城长公主。”

  令嘉听到此,纵使知晓此事定是不成,但仍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新城长公主是先帝后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至极,又与郎主年龄相近,才貌相称,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地长大,这本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令嘉打断道:“我爹不可能答应的。”

  英宗做过的事情明摆在那,都能算她爹的杀父仇人,她爹纵使顾念养育之恩,也不可能全然将亲父母的生恩抛到一边。若真如此,他当年也不必一条心思地回燕州了,索性留在雍京,以他与皇室的情分,又岂会少了荣华富贵。

  “是的,郎主不愿。”丹姑接着说道:“郎主有意拒绝先帝,却不好明着拒绝,伤了情分,便用了更委婉的法子——他选择向夫人提亲。当时夫人是新城长公主的伴读,与新城长公主极为亲近,郎主向夫人求亲的消息一出,无论事成与否,以新城长公主的高傲,都绝无可能再接受郎主了。而以先帝对新城长公主的疼爱,他是不可能勉强她的。”

  “……很符合我爹的性格。”令嘉神色复杂道。

  至少比她娘形容的那个“纯情少年郎”符合多了。

  “老夫人当时就说过,郎主身世复杂又工于心计,而夫人急性直率,两人不宜为配,故而是要拒绝郎主的。”

  其实“不宜为配”还是丹姑美化后的说法,张老夫人对女儿的原话是“那个姓傅的小子整个心眼子都是空的,他把你卖了,你这个缺心眼的怕还要欢天喜地地替他数钱”。

  令嘉又问:“那最后怎么又成了?”

  “夫人执意。”

  令嘉暗道果然。纵使外面人人都道信国公待其妻忠贞不二,可在她依旧觉得母亲爱父亲甚于父亲爱母亲。

  “郎主与夫人的婚事,老夫人断言两人不合适,说的其实不差。可如今让王妃来论,还觉得他们不合适嘛?”

  令嘉默然无语,一时竟有些失神。

  她娘和她爹……

  岂止她外祖母觉得这两人不合适,便是令嘉长大知事后,都常觉两人不合适。

  一个心里九曲连环绕,一个一根直肠通到底。就这样的两个人,偏偏就是过得很好。

  她爹心机深重,心眼多得数不清,对儿女都不少算计,却从从不曾见他对她娘耍过心眼,即使她性子急躁,常有不当的言行,他也从未对她有半句重话。

  而她娘是被外祖父母娇惯着长大的,一身的娇娇之气,可是愣是能为了她爹,离开亲人,在北疆呆上二十几年,即使死了三个儿子,又不得不和次子分别多年,她都不曾抱怨过一句。

  “王妃,人有百千种形貌,更有千万种性情,可是何曾有人规定过,某一类人与某一类人合适,或某一类人与某一类人不合适?所谓的合不合适,不过是嘴皮一碰,空口白话罢了。两个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好不好,不只是看性情,还得看用心呐。”

  丹姑以令嘉外祖母的话为引,以令嘉爹娘的往事为例,最后说出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言,令嘉终是面露动容。

  可纵使有触动,但她现下心中乱糟糟一片,也着实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的。

  最终,她长叹一声道:“丹姑,你且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丹姑向她行了一礼,安静地退出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