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就像是在为一个老朋友辩解，乌桕很想知道在它几万年的记忆里，梦回魂吟到底有着什么故事。然而眼下并不适合深究此事，一边的蔺瑟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说，是夙玉误打误撞用这玩意儿弄醒了陈长安？”

  他挠了挠头，“她图啥啊？”

  九挽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说是误打误撞，图啥，图个屁！”

  乌桕重重叹气，望着再一次对他们发动攻击的陈长安。

  在被封印于乱葬岗的岁月里，他的内心空虚且寂寞。曾经的爱人因为自己变得不人不鬼，即便今日已有安定生活，却不是自己想要给她的。无力伴随着失望在他心底扎根，最后变成了执念，过往美好跟心愿全被抹消，留下的只有痛苦跟怨恨。

  人妖殊途，他们一路走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四个字，可明知如此，还是不断有人深陷其中。

  陈长安癫狂的大笑为乱葬岗再添几分阴郁，不断飞舞的藤蔓已经没了针对性，又或者说它们有了更大的目标——摧毁这世间一切。

  无数沙石泥土飘过，无数腐肉枯骨飞溅，一片狼藉中，夙玉的叫声越发尖锐，一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除了闪躲，不知还能如何。

  直到——

  天边响起一阵剑鸣，嗡嗡声响，飞扬的灵力轰然击破这方结界。乌桕脚下趔趄就见颜歌突然停住，湛蓝的剑光宛若一盏明灯，照亮方圆十里，几乎掩了月色。

  他周身黑气滚动，鬼气就此迸发。没有阴冷鬼邪，更不像寻常那般恶臭满满，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冷傲与贵气只让人心生惧意，王者般的凌厉，霎时冲散四周阴森冷凝。

  “二弟！”啼洹河不知为何惊慌喊了一句，颜歌却在他话音过后，飞身而起。

  剑光如丝，层层叠叠覆盖上空。颜歌两指立于胸前，少顷一指，无数蓝光射向飞舞的藤蔓，轰鸣声下，烟消云散。

  陈长安退了两步，几乎是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颜歌。

  “你……”他口中溢血，“这力量……”

  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颜歌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将他举起，剑光悬于他胸前，只要他再动，便会如那些藤蔓一般下场。

  夙玉从天而降，幸有九挽接住才没再出意外。可众人面对已经解决了的困境都没有表现出放松，尤其是庆恩跟蔺瑟，望着颜歌的表情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甚至连一向懒得掺合他们行动的二狗，都没了好脸色。

  乌桕无心去看旁人，她呆呆望着颜歌，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现在这个人，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颜歌。

  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十恶不赦，宛若恶鬼，更像是恶魔。那种叫人只站在旁边便心生惧意的感觉像极了人们口中所说的邪魔歪道，她突然在想，会不会，这才是颜歌真正的模样？

  “二弟。”

  啼洹河打破了宁静，几乎眨眼的功夫，颜歌身上诡异的力量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天边再有剑光闪过，翩翩白袍飞舞之时，几人御剑而来。眼见来人正是道叶真君几人，乌桕他们来不及说话，就被围了起来。

  “你们之中为何会有魔界之力？”无数剑尖直指众人，道叶真君铁青着脸问道。

  乌桕呆呆望着从天而降的这群人，意识却停留在道叶真君那一句魔界之力上。

  魔界之力是什么，是万年前与仙界大战了几百回合的魔族身上独有的力量，是吸取了世间一切邪念恶念产生的力量，是不该存于现世的力量。

  她依稀记得，竹青谷的那些内门弟子各个说起魔族便是一脸的愤慨厌恶，比之说长风教时还要严重千百倍。那会儿她不过以为这是他们吹嘘自夸的伎俩，可如今在道叶真君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她想，是她错了。

  乌桕垂首，心纠成一团。她眼睛的余光正一动不动钉在颜歌的后背，如果说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真是来自魔族，那颜歌他……

  “我说真君，您不会伤到脑子了吧？”啼洹河忽然道，“魔界之力？哪儿来的魔界之力？”

  啼洹河不说话还好，一说，更是让乌桕心里五味杂陈。她看着与她同样保持缄默并且面色难看的同伴，心知众人所想与她无二，而啼洹河此刻的出面，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替颜歌开脱。

  道叶真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黑着一张脸怒道:“满口胡言，真以为我不会动你们？”

  “哪儿敢呢！”啼洹河一脸委屈，“可咱们也是实话实说啊！除非……除非您觉得魔教之力是这家伙身上的？”

  啼洹河大手一挥，直指陈长安。道叶真君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望，视线却恰好落在了一动不动的颜歌身上。

  此刻他身上那股力量早已消散无痕，他只站在那儿，背脊挺拔，冷若寒松。长剑悬于他头顶，蓝光幽幽，不断发出嗡鸣，他扣住陈长安脖子的手青筋暴起，明明隐有杀意泛出，却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这下乌桕更看不懂了。

  她注意到啼洹河微僵了身子，这时，道叶真君道:“你擒住的他？”

  奄奄一息却还在挣扎的陈长安显然成了摆设，道叶真君盯住颜歌，似乎起了疑心。在这当口颜歌却慢慢转了身，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高深，他一甩手，将陈长安扔在了道叶真君脚下。

  “邪祟抓到了，偷走毓涵木雕的人也找到了，真君可否兑现承诺？”

  闭口不答，确实是他一贯的作风。这般光明磊落的样子倒真让道叶真君一时失言，他蹙眉不语，犹豫不决的模样却让身后人看急了眼。

  “真君莫要听他们胡说！”那早前便与他们生了龃龉的女修士忽然道，“弟子去抓青鸢时，他们也在一旁，定是与这邪祟有什么关系！”说着，她视线一扫，又冲着夙玉道，“更何况瞧他们与这偷东西小贼的亲密样儿，此事必定还有阴谋！”

  四边修士闻声点头，那女修士得意地冲他们一笑。乌桕皱眉正待反驳，颜歌却先一步道:“照道友所说，身为青鸢师傅的道叶真君，岂不也此事脱不了干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