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时三五不时出现的梦魇说起，那红衣女子一颦一笑都无比真切，将她的思绪拉回那个未知的年代。

  或是斜倚树梢时候的巧笑嫣然。

  或是手把酒盏时候的魅惑邪气。

  或是看向万物时候的洞悉一切。

  或是面对无止时候的偶尔撒娇。

  玉虚的每一个形象早已经深入乌桕的脑海，而现在，她在将这个人物立体化，告诉面前这个她认为可以无比信任的人，但不知为何，她越说越失落，越说越绝望。

  “你看，她几乎快要成另一个我了，从很小的时候跟到现在，说不定还会跟到以后。”乌桕笑着笑着却红了眼，“呐颜歌你见多识广，你知道她是谁吗？”

  颜歌静立着，气氛沉默，令人窒息。

  就在他欲要张嘴之际，乌桕却忽然上前掩住了他的唇。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在做完这个动作以后自己仿佛也才回神，有神的眸子对上无神的眸子，她忽然就不想知道了。

  “罢了罢了，管她是谁呢，或许就是个梦吧，谁会跟梦较真呢……”仿佛是为了自我安慰，她笑说着推开颜歌，“颜歌，现在我已经对你坦诚相待了，你若还有良心，有事儿也不能瞒着我哦！”

  颜歌感觉她突然抽回的手，以及擦身而过的气息。他的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慌乱，很浅很淡，却足够左右他的情绪了。

  转身面向已经走开的少女，他深吸气，淡淡地“恩”了一声。

  他看不到，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落寞的笑容，更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在她脑中环绕的一句话。

  “大姐，我知道她不是玉虚。”

  当你认为一件事情怎么都无果的时候，就放在一旁，时间会给你最好的答案。

  虽然乌桕觉得这件事不管过多久都是无果。

  儿女情长并非她擅长的领域，尤其眼下这个时间段。想起还在灵幽城生死未卜的乌承泽，她决定先将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旁边。在很快整理了情绪后，乌桕重新看向颜歌，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颜歌不知她心里的千回百转，在表明现在就可以后，忽然道:“你……没事吧？”

  乌桕笑容一僵，很快道:“我能有什么事？”

  颜歌蹙眉，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安。在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显凝滞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咚”的一声，木门被人大力撞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二哥你怎么又要走了？”

  来人正是颜凤歌，小孩子记仇快忘得也快，在偷听到乌桕跟颜歌刚才的对话后当即坐不住了。

  颜歌眉间皱痕缓缓散去，少顷，他道:“把你埋在院子里的听耳拆了。”

  颜凤歌表情一僵，正想哼哼几句，发现颜歌表情不善也没敢继续放肆。撇着嘴在院子四周摸索，拆掉了埋在木门周围的四个跟木头颜色差不多的软体东西。

  乌桕饶有兴趣看着小丫头的举动，适才糟糕的情绪果然得到了缓解。所以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怎么能算好人呢？

  “看什么看，你个废物丑八怪。”果不其然，小丫头有气没地儿撒，冲她喊道。

  颜歌一听这话正要出声斥责，却听乌桕笑着道:“我就看了怎么着，你打我啊？”说着，她凑上前，弯着腰笑脸盈盈，“你亲爱的二哥哥马上要跟我一起离开了，羡不羡慕？嫉不嫉妒？”

  颜凤歌哪想她如此无赖，一听这话就想起那日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内容。她原本怒气满满的小脸当即就垮了，泪眼朦胧地骂道:“你……你不要脸！”

  乌桕笑得眼睛晶亮，按住小丫头脑袋，“错，你这个时候应该说，每天要跟二哥哥这种面瘫脸在一起，我才不羡慕呢！”

  乌桕说完自顾自地笑起来，颜歌在旁黑着一张脸却没有办法。倒是颜凤歌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吓得小脸一白。她偷偷瞥了眼颜歌，见他并未发火才松了口气，哼道:“你这女人嘴巴真坏，我才不要理你！”

  说完，她小跑着抱上颜歌的腿，眼巴巴道:“二哥二哥，你别走好不好，凤歌可想你了呢！”

  颜歌表情微缓，俯身摸了摸少女脑袋。

  “二哥二哥，你给我那颗种子已经发芽了，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少女不依不挠，“还有还有，我想去边郊放风筝，可大哥说要等你回来才带我去，二哥我们去嘛好不好，好不好？”

  小孩子声音软糯，犹如一个小团子，撒娇可爱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疼。乌桕静静看着这一幕，突然在想有朝一日颜歌有了孩子会不会就是这样的画面。可很快她又觉得做颜歌的小孩子一定很痛苦，你说十句他可能才回一句，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可惜颜凤歌完全没有这种体会，眼巴巴望着自家二哥，直到他另一只手也落在了自己头上。

  “凤歌，听话。”

  简短的四个字，让颜凤歌充满希望的小脸瞬间垮下来。然而没有面对乌桕时候的不满跟跋扈，她收了手低下头，强人了好久，才带着哭腔道:“凤歌知道了。”

  颜歌似乎心有不忍，想了想蹲下来，“二哥答应，今年一定带你放风筝。”

  “真的？”颜凤歌满是失落的眼睛再度亮起来，可很快，那晶亮背后便充满了难过。然而她并未再说什么，抱着颜歌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喂，那个废物丑八怪，我警告你离我二哥远点，不准吃他豆腐，不准亲亲抱抱举高高，不准麻烦他，不准说他坏话……”颜凤歌说完小心地瞥了眼颜歌，像是生怕他发火一样，边说边往外走，“要是你还敢放肆，我下次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乌桕“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倒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挺有趣。颜凤歌人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她的声音却又很快传来，“还有啊，那天跟你动手是我不对，大哥说了，我不该欺负弱者。”